七月的鷺島,藍天上朵朵白云從廬山大酒店21層的窗外飄過,下榻在這里
的“西北民歌之父”王洛賓正精神矍爍地接受我的采訪。一個半小時彈指而
過,緊緊圍繞青春主題的訪談,處處都閃爍著洛賓老人的智者光彩和樂觀精
神。臨別,望著他禿頂闊大的前腦臚,微翹銀白的長胡子,我并不覺得他有
83歲高齡。蒼老似乎從來與王洛賓無緣,因為他的血脈依然年輕,依然有音
符的涌動,他心中有一團撲不滅的火,用盡天下的江河水,用盡人世間的萬千
坎坷組成的冷漠,也減弱不了這團心靈之火的亮麗。
成就需要積累
黃橙：洛賓先生,據(jù)我所知,由您創(chuàng)作改編的歌曲就有七百多首,
最近又有新歌《藍馬車》問世,可以說世界上有華人的地方就有您譜寫的優(yōu)
美動聽的旋律。正是由于您在弘揚民族音樂方面的突出成就,文化部最近才
為您舉辦了“王洛賓藝術(shù)生涯六十周年音樂會”。從您的成就,我想到現(xiàn)在相
當一部分青年甘于平庸,懶于進取的現(xiàn)象。請您針對這一現(xiàn)象,談談對成就
的認識？
洛賓：不知你是否聽過哈薩克的諺語：“世上最大的石頭也是由一
粒粒細砂組成的。”數(shù)十年來我跑過大西北的雪域牧場、戈壁荒灘,不錯過
一切機會采集民歌,將一首首散落在民間的小曲精雕細琢成“藝術(shù)品”,讓
它們進入音樂廳,傳唱到大江南北。說到底,一個人的成就要靠積累,不僅
音樂創(chuàng)作如此,一切事業(yè)都是如此。我記得有個少林寺小和尚學武的故事,說
的是小和尚對方丈派他早晚開閉寺門很有意見,因為他總覺得練武就要學套
路,開閉寺門枯燥無味。過了一年,方丈問他是否覺得開閉寺門很輕松了,小
和尚點頭,方丈說你以后就以頭代手。如此又是一年,小和尚便吵著要方丈
讓他去學武,方丈說你已經(jīng)在學武啦,不信你跟你的師兄比試比試。交手之
中,師兄的棍棒打到他的頭,居然不覺得疼,而他以頭撞師兄,卻讓師兄趔
趄欲倒。成就需要積累,就是這個道理。
愛情不是票子
黃橙：您的愛情經(jīng)歷是坎坷的,自從三十七歲喪妻之后
一直獨身, 可是卻不斷有浪漫的氣息環(huán)繞著您。我對您說過的一句話
“人生本身就是感情的作坊”很感興趣。您認為年輕人應怎樣駕馭情感,進
而駕馭人生呢？
洛賓：在北方,人們把小本經(jīng)營叫作坊。一個人的感情世界只關(guān)
系著你一人的悲歡,所以只能算是作坊。如果你覺得人生無聊苦悶,你的感
情就容易枯竭。相反,你的生存欲越強烈,越熱愛生活,就會生產(chǎn)出越多的
感情。 說到愛情,我想起三十年代在北京師大念書時兩個學鋼琴的同學,
女的指著一瓶碘酒對男的說,你要是敢喝了,就說明你愛我。男的一仰脖子
就喝干了,頓時胃腸就燒得受不了,在床上打滾,把女的嚇得大哭。我和同
學們把他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讓他喝了牛奶,馬上胃就不疼了。這個男同學事先
對碘酒是否有毒一無所知,勇于為愛殉情是當時青年的愛情觀,如今是難以
見到了。時下青年找對象要先看看對方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但是,我要說愛情不是
票子！我在獄中還親眼看過感人的生死戀。一個信奉伊斯蘭教的青年結(jié)
婚的第一天就被捕入獄,幾個月后他姑媽說他的妻子憂郁而死,為了紀念妻子,
他要蓄胡,可是這是獄中明令禁止的。為了強行剃掉他的胡子,他的門牙都
被打斷了,可是他仍然堅持蓄胡,不讓蓄胡就去自殺,最后獄方不得不妥
協(xié)。我正是在苦難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平常人身上美麗的心靈并獲得創(chuàng)作源泉的。
黃橙：您有句名言：“美在天堂,也在地獄”,是否就是從這件事
上悟到的？
洛賓：是的。幸福中有美,幸福本身就是美。苦難中有美,并且
美得更真實！否則就不會有《在那遙遠的地方》、《阿拉木汗》、《等待》
等七百多首歌曲的問世。
沒有知識不是人
黃橙：這幾年,擁有知識與擁有金錢不成正比的社會現(xiàn)實,使一
些青年追求知識的熱情有所降低。您認為知識對人生所起的作用大嗎？
洛賓：尊重知識首先是社會問題,只有形成全社會尊重知識和知
識分子,才能鼓勵青年的求知欲。但是,話說回來,知識是用來滿足你自己
的,知識越豐富才越象個人。不客氣點說,沒有知識不是人！當然,我們應
該看到,我們的社會正表現(xiàn)得越來越尊重知識,擁有知識與擁有金錢會越來
越面正比的。
黃橙：無論是追求知識,還是追求成就,都存在一個如何珍愛時
間的問題。以前我們有個響亮的口號叫“分秒必爭”,您認為應該怎樣珍惜
時間呢？
洛賓：去年我在美國逗留三個月,住在一個音樂之家,夫妻都是
音樂博士,每天早餐時,他們都充滿歉意地對我說：“王先生,您慢慢吃,我
們要去上課了。”他們揣了兩個面包上車,一手握方向盤,一手舉著面包往嘴
里塞。在這里,我才體會到分秒必爭的真正內(nèi)分涵。我就喜歡嘴里不喊口號,
卻實實在在在付出努力的人。我們中國人就是話說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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