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希德
編者按：99年歲末，我就大學的擴招、合并、高考、大學產業(yè)化
等熱點話題，走訪了謝希德先生。稿子整理后，待送謝先生審定，不
想先生重病住院；總以為先生能很快康復，聆聽指點，孰知先生沒能
度過她80歲生日，今年3 月4 日，溘然長逝。如今我聽著錄音機里先
生那溫婉親切的聲音重讀這篇未經審定的訪談稿，感受著先生對中國
教育事業(yè)的無限熱愛之情。十二年前，我剛入復旦大學學習，謝先生
時為校長，為新生致詞，殷切希望、諄諄教誨，至今記憶猶新，當時
的復旦，學術空氣濃厚，思辨色彩強烈；十二年后再見謝先生，她依
舊溫文爾雅、藹然可親。雖已是白發(fā)蒼蒼，然而恩路清晰敏捷、談起
大學教育的改革與發(fā)展前景，深切期望，不能自禁。那天屋外大雨下
個不停，屋里我和先生促膝相對，聽她侃侃而談對我這年輕人急切的
提問，她總報以親切的笑容。下文是我根據(jù)謝先生的談話錄音整理而
成的。
關于大學的擴招
2000年大學要擴招，總的來說，我覺得這是很必要的，與我國的
總人數(shù)相比，與發(fā)達國家的大學生人數(shù)相比，我國的大學生人數(shù)不是
太多，而是太少。不過，我覺得在這里，必須考慮一個問題，就是，
我們的國家這么大呀，大學的類型應該是有區(qū)別的。-種是研究性質
的大學、以培養(yǎng)研究生為主，教師一定得是搞科研的研究人員；第二
種是以本科生為主要培養(yǎng)對象，沒有太多的研究生：再一種就是二、
三年制的大專。這幾種學校的評估體系是不一樣的、教師與學生的比
例是不一樣的，教授與副教授的比例也是不一樣的。
所以，擴招，不是所有的學校都按一個原則擴招，有些學校多招
些研究生，有些以大學生為主。美國的加州理工學院，研究生比大學
生多，而且學生與教師的比例是3 ：1.現(xiàn)在，我們提出要14或15個學
生配備1 個教師，這要看針對的是什么樣的學校，如果是以培養(yǎng)本科
生為主的很大的學校，教師不去搞科研，這個比例是可以的，假使以
研究為主，這個比例就要不‘樣。另外，對學校的評估體系也是不一
樣的：現(xiàn)在我們講一個學校的水準是好是壞，就是看這個學校的博士
點有多少，碩士點有多少，這是不對的，假使是研究性質的學校、可
以以此為衡量標準，假使是普通的學校，就不-定是這樣的。有些學
校，師資力量并不強，也培養(yǎng)不出研究生，可是拼命爭取博士點、碩
上點，這樣就導致博士點、碩士點的水平下降了。
關于高校之間的合并
現(xiàn)在高校都在紛紛討論合并的事。所謂合并，針對的是50年代時
學習蘇聯(lián)、我國建立的一些單科性的學校，比如機械工學院、紡織學
院、化工學院等，80年代后紛紛要求往綜合性大學發(fā)展，于是也就有
了合并的趨向。但是，也不是合并越大越好。現(xiàn)在，我們應該多總結
一些好的經驗。同濟大學與建材學院及其他一些設計方面的學校合并，
紡織大學與其他幾個跟紡織有關的學校合并，效果都還是好的。這些
單科性的學校，本身效率并不高，合并了以后，有助于提高效率。至
于已經就是綜合性大學了，是不是還要合并在一起，那就要特別慎重
了。比如還在討論中的一些綜合性大學的合并，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
南開大學和天津大學、南京大學和東南大學、復且大學和同濟大學等，
它們都已有自身的發(fā)展方向，合并起來矛盾可能會很大，所以要非常
慎重。浙江大學合并了以后，變得非常大，浙江農學院、浙江醫(yī)學院
并進去后，矛盾并不大，因為它們原先就是從浙江大學出去的、但是
杭州大學與浙江大學的矛盾就比較大。所以，合并還是要看實際的情
況，并不是越大越好。
關于高考改革
最近有個謠傳，說是2000年要取消高考，有些報紙沒有得到確切
的消息就發(fā)表議論，這是不對的。當然，一次考試定終身，一直是一
個很大的問題，但是不是要取消呢，還要討論。我們國家這么大，又
有復雜的社會因素，完全拋棄考試、光靠推薦來錄取大學人才，也會
有很大的問題。在美國，高校錄取生源可以采用三種方式：一是根據(jù)
一些全國統(tǒng)‘考試的成績；二是參考學生在學校的成績；三是大學方
面也會派人面試所要招收的對象。通過這三條途徑，對學生的評價會
較為客現(xiàn)。當然，我們要走到這一步，恐伯路還比較長。現(xiàn)在高考嘗
試采用“3 十X ”的方式，如上海采用“3 十2 ”的高考方式，即考
三門必修課，再選考二門選修課。2000年這一“方式要推廣到浙江、
江蘇、吉林等省、這也是一種嘗試。目前大多數(shù)中學還是以能否考上
好的大學作為好學生的標準，這也是有-定的道理的，否則，標準就
太亂了。現(xiàn)在談素質教育，最根本的是提高學校自身的整體素質、學
校的整體素質上去了，學生的素質就提高得快了。
關于大學產業(yè)化
學校是一個產業(yè)。但是與工業(yè)、農業(yè)不一樣。學校的產品是人、
主要是培養(yǎng)優(yōu)秀的、好的人才，人才是學校的產品。當然，有的人說。
學校的科研成果轉化為生產力，也會產生產品、但這是間接的，
不是由學校直接創(chuàng)造的產品。
所謂學校要“產業(yè)化”、就是讓學校像其他產業(yè)一樣地營利。有
人還說，要將學校像其他產業(yè)一樣進行股份投資、而后投資者按創(chuàng)利
以所持股份的比例分紅。這是不對的。產業(yè)與產業(yè)化是兩個概念。一
旦實行產業(yè)化，勢必會造成亂收費現(xiàn)象，學校的一些基本收費會不斷
加碼，這樣、有些學牛就吃不消了。尤其是-些貧困地區(qū)的優(yōu)秀學生
就會被拒斥在大學的門外。大學是培養(yǎng)人的地方，而不是營利的地方。
如果只想著營利，勢必急功近利，有些不容易產生效果的學科或
科研項目就沒人愿意投放資金，如文史哲、物理數(shù)學等基礎學科就會
后繼無人，而這是國家發(fā)展的基礎、是教育的根本、這樣，問題就很
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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