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東院
開學初，我教的第一篇課文就是李密的《陳情表》。讀著這篇字字血、聲聲淚的古老文字，我又想起了長眠在故鄉山頭上的那位李密。
故鄉在秦嶺腹地，離家不遠處有個鮮為人知的荒涼山包，其實這山包就是被列為省級保護文物的李密冢。
小時候，常常趕著老黃牛去李密冢上放牧。那時，父親曾經無數次的指著山包告誡我：李密小時候可愛讀書了。有一回，李密騎了一條牛出門去看朋友。在路上，他把《漢書》掛在牛角上，自己抓緊時間騎在牛背上讀書。正好宰相楊素坐著馬車從后面趕上來，看到前面有個少年在牛背上讀書，暗暗奇怪。楊素在車上招呼說：“哪個書生，這么用功啊？”李密回過頭來-看，認得是宰相，慌忙跳下牛背，向楊素作了一個揖，報了自己的名字。楊素問他說：“你在看什么？”李密回答說：“我在讀項羽的傳記。”就這樣大名鼎鼎的當朝宰相楊素結識了騎牛郎李密，也為李密出山奠定了基礎。
長大后，讀了好多書，才知道父親當年講的是真事情，那就是李密牛角掛書的故事。再后來讀到千古名篇《陳情表》，作者也署名李密，但文中的李密卻分明是個文弱的書生，而不是長眠在故鄉山頭上的那個先騎牛后騎馬最后作了西魏開國皇上的李密。疑惑之中我繼續翻書，終于弄明白了，原來，此李密非彼李密，中國歷史上有一文一武兩個大名鼎鼎的李密。
文李密是寫下《陳情表》的三國西晉李密，武李密則是長眠在我家鄉山包上的隋唐李密。1939年1月，毛澤東在為《八路軍軍政雜志》撰寫的發刊詞里寫到：“從前人說：讀諸葛亮《出師表》而不流淚者，其人必不忠；讀李密《陳情表》而不流淚者，其人必不孝。”由此可見西晉李密《陳情表》感人之深。隋唐李密被程咬金拉上瓦崗寨做了寨主，后改國號西魏，成了西魏的開過皇上，可謂聲名顯赫，但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后來怎么會長眠在我家鄉的那個名不見經傳的荒涼山包上，且一睡就睡成了永遠呢？
世事弄人，神馬風光都是過眼煙云，就像我家鄉的那個總是沉默著的荒涼山包。誰能想得到，那山包下百米開外處曾隱藏著一座座戒備森嚴的軍工廠，還有著名的406野戰醫院。可是，改革開放的春風吹來的時候，那顯赫一時的軍工廠還有那神秘的406醫院竟然在一夜之間遷得無影無蹤。我遙想，當年那個熱氣騰騰的神秘山溝如今恐怕又成了狐兔的天下了吧。
讀《出師表》，我沒流眼淚；讀《陳情表》我還沒流下眼淚。我知道我不忠不孝，但我卻始終記著父親當年指著山包給我講李密牛角掛書時的情態。也許父親那時是寄希望于我將來能像李密那樣成為王者吧。撫今追昔，我覺得也許我沒讓父親失望吧，因為如今的我也算是王了，猴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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